三天时间，混混沌沌的就过去了。
离原觉得自己的睡眠越发奇怪了，明明好像是在睡觉，睁不开眼，但能隐约感觉到现实发生的事情。
比如她这几天时间，医生来了好几次，每次都在她睡觉的时间来，又是听诊器，又是压舌片，又是体温计的，检查身体，摆弄个没完。
她每次都能清楚地听到一声叹气，嘀咕着：“没什么毛病啊？”
后来她还听得见门外的争吵声，不知道大小姐在跟谁吵架，以前可是从来没听过她这么大分贝的声音。
然后还能感觉到，每次在沉睡中她都会被人扶起来，往嘴里喂着什么热乎乎的流食，温热，微甜，像是粥。
有好多次，她能感觉到手被人握住，和她的手心同样温温软软地贴在一起，一直握到她快要习惯了被包容住的感觉；而胸口隔着厚厚的棉被，总会压上来个沉甸甸的东西，一搁就是好久好久。
也久到了她几乎能习惯的地步。
她不是没醒过，只是这三天时间里她只醒过来三次，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。
第一回醒来时，她一睁眼发现自己在餐厅，对坐的大小姐慢条斯理地吃着饭，见她清醒了，问道：“吃饭吗？离原？”
离原果断摇头，她感觉自己睡觉的时候吃了好多了。
大小姐没再坚持，继续吃自己的。
离原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，只是原本还算合体的衣服现在又大了一号，有些脱肩，穿起来总有点像病号服。
大小姐心血来潮给她换上了这种晚礼服一样的衣服，然后只是抱过来餐厅里，坐在面前看着，看着她像个人偶一样，无力地靠在椅背上。
“我是不是病了？”离原问道。
女孩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疲态，细软的声音几乎被大小姐的刀叉声掩盖住。
大小姐停了下来，一边吞下嘴里的食物，一边观察离原的脸庞。
“没关系，我会照顾好你。”
没关系了，虽然离原清醒时不愿意进食，但是睡觉时会乖乖张嘴，喂多少吃多少，非常省心。
最近她的脸也红润了一些，那已经接近健康的肤色了。
等她吃完了饭，准备去给离原喂食的时候，离原正好趴在桌面上睡了。
没关系。
反正醒了就不吃东西，睡了倒好。
...
第二回醒来，离原一睁眼发现自己在后花园里，大小姐不知何时搬来了个座椅让她坐着，面对自己恶作剧时捅穿了的那棵古树。
大小姐坐在她旁边的扶手上，一如两人初次见伯母时的姿势。
只不过上一次大小姐恶意地搂上了她的腰身，这回正克制地捧着书在看。
是离原找来的树木学的书籍。
两人皆是柔软的白色连衣裙，阳光从树木枝桠间透射，在她们的衣服上留下光暗的斑点。
此时此刻，要多娴静有多娴静。
离原想起来什么，指了指那棵古树：“那是桃树对不对？”
“嗯，桃树。”
“你手上那本书，银杏树在373页，桃树在102页。”
大小姐惊奇：“睡了这么久还能记起来？”
“这是你诓骗我的证据——我很记仇的。”
“嗯——也是，毕竟没良心的人记仇不记恩。”
“我没良心？”
大小姐拿幽怨的表情对着她，直到她渐渐地往另一边缩起，才转了回去，“你那天睡着了还拿幻觉魔术骗我，我差点以为你死了，结果你个没良心的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大觉。”
“......”
离原保持舒展的姿势有点累了，便蜷缩着腿抱在怀里，整个人成了小小的一团。
她把头搁在膝盖上，盯着那棵桃树：“没良心就不会为了这么棵破树帮你考研了。”
大小姐见她的眼皮子又有耷拉下来的趋势，心里一阵发慌：“你别睡了。”
“嗯......”
“我通过笔试了。”
离原勉强抬了眼，“嗯，恭喜......”
大小姐直接掐起了她的脸蛋，这两天趁她睡觉喂食了不少，脸上的婴儿肥回来了点儿，掐起来还算有点手感。
“你的恭喜就这么敷衍？！”
“呜呜唉唉唉唉——”离原瞬间精神了。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！”
大小姐满意地松了手。
离原揉着脸，被掐的地方痛感剧烈，她怀疑那里已经肿了，“你那么用力干嘛？”
“不掐疼你又睡着了怎么办？”
离原揉着揉着，问道：“这里是不是肿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大小姐撇了一眼，少女在反复揉着脸颊，白嫩得像剥了壳的鸡蛋，富有弹性，一点红肿的痕迹都没有。
怕是她对疼痛太敏感了。
离原责怪她：“对女孩......没......”
“什么？”
“对女......女孩子的脸蛋温柔点吧你。”离原最终还是把话说全了，带着股认命的意味。
“那你掐回来？”
“好啊。”离原不假思索。
大小姐一边说着：“对女人的脸蛋也温柔点。”一边把脸凑了过去。
好巧不巧地，她还闭上了眼。
成熟的五官艳丽非常，紧闭的眉眼间尽是期待，如其说大小姐是等着掐脸，那模样更像是在索吻。
离原看着她姣好的脸庞，愣住。
然后狠狠地掐上去。
不仅掐还要拧巴拧巴，拧了九十度。
“哇哇哇哇哇哇啊啊阿——”
...
第三回醒来，她发现自己躺在大小姐怀里，两个人坐在扫帚上，迎面大风不断。
她们在高空中。
离原一瞬间压制不住恐高症，扑腾了一下，被大小姐紧紧抱进怀里，说道：“别动。”
她冷静下来后，开始用胳膊肘顶着付绫的肚皮，缓慢而顽固地推她。
大小姐无奈地松开她，任由她往前挪了挪，以侧着的危险姿势坐好。
此刻正在前往研究院的路上。
付绫之前已经去了三次了，她想找到那个希莱娜导师，直接把人请到家里来，给离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她来来回回找了四五个医生，都是群不知做了什么就积攒了全王国知名声望的老医生，竟是没一个能搞明白离原的嗜睡症的病因。
这群老不死的只认现存的科学死理和矛盾多年的腐朽教条，找不出病因，就完全不下手医治，还腆着脸阻止她给睡梦中的离原喂食。
惹得她在一众仆人面前破口大骂：“你他麻（的，离原再不吃东西会死的知道吗！”
甚至还有个老眼昏花的，拿出个粗长的钉子想给离原的脑袋开瓢，看看里面有什么问题。
理所当然地被大小姐拍飞了钉子，施术揪起领口，扔了出去。
那厌恶魔术的老魂淡一边骂她“死巫婆”一边走了。
现在看来，她只能抱希望于“巫婆”们聚集的研究院了。
前三次人都不在，能在研究院里请来的治疗员还是那一副摒弃魔术信仰的样子，完全指望不上。
其实明天就是扫帚飞行考核与魔术应用考核连考的日子，希莱娜导师肯定会到场的，但是大小姐实在是等不及了。
飞到了研究院里，离原的身子一软，又倒在大小姐怀里。
你瞧，又睡着了。
这回清醒的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到。
这让她怎么能耐得住等下去。
付绫重新把少女归到怀里，看看夕阳西下，心中是不敢打理的，肆意泛滥的焦虑。
“离原。”
“嗯......”少女无意识地应答一声。
“离原。”
“嗯......”
这是付绫最近发现的一个规律：女孩刚入睡时被叫了名字就会回应。
一直叫她的名字，她就会一直应答，直到她陷入深度睡眠里。
无论怎样，听到声音起码能让大小姐心里好受些，这样能证明离原只是睡着了，还没有在她的无能为力中彻底消逝。
大小姐飞到了研究院教师寝室楼，向门口的人打听希莱娜老师的消息。
明天就要主持考核了，再怎么说今天下午这个点儿，应该也要回来了吧？
门口的老人见过她好几次了，知道她要找谁，所以已经替她留意了一天，这会儿依然是摇摇头。
希莱娜还是没有回来。
大小姐调转了扫帚向主教学楼飞去，老人好心告诉她的：这个时间点还在上课的基本都在那栋楼里。
“离原？”
“嗯......”
大小姐绕着教学楼飞了四五圈，确认了此时只有四个教师在上课，里面的老师两男两女，哪怕是发色也对不上。
付绫叹了口气，向导师工作的办公室楼飞去。
“离原？”
“嗯......”
“睁开眼看看，这是你曾经学习过的地方吧？”
“......”
离原不睁眼，离原更愿意睡大觉。
飞到办公楼，大小姐失望地整个人都垮了下来。
此刻已接近傍晚的尾声，路灯已经开启，寝室楼内灯火通明，仍在使用的教室也亮着灯，唯独办公楼全黑，没一间屋子开灯。
包括希莱娜在内的魔术师教职员，只要没有事情绝不会课后加班。
倒也省事，免得大小姐进楼里挨个儿屋子地去找。
“离原。”
“嗯......”
“魔术界的没落，是不是跟你们普遍懒散也有一定关系？”
“......”
算了，不要过于着急，反正明天是一定会见到希莱娜的。
真的，不要急了。
大小姐再次长叹一声，眼里竟有些水光流转。
不急......
不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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